距离高考还剩九十天的时候。

高三年段在周五下午三点半举行了百日誓师大会。

这场大会只进行了一小时左右。

集体宣誓完,领导讲个话，之后再由年级选出来的代表，也就是沈芜她们年级第三的一个女生进行演讲。

听完演讲没多久,学校领导就让他们有序退场，回班级。

仪式感的缘故让黄心艺开始感觉到了压力。

黄心艺偏头跟沈芜小声道，“好快啊,再三个月我们就要高考了……我刚刚说宣誓人黄心艺的时候，心都在狂跳，芜芜你紧张吗？”

黄心艺这一年跟着沈芜一起努力，有不懂的题目也都会问沈芜，她的年级排名从一百多名边缘慢慢提到了年级五六十名，但偶尔会掉到七八十名。

每次成绩有所波动的时候,黄心艺就会觉得焦虑不安。

就在黄心艺以为芜芜已经稳定年级十几名了,应该不会跟她一样紧张焦虑的时候,黄心艺就听沈芜说：“我也有点紧张。”

“昨晚我还梦见我坐飞机去参加高考，结果飞机失事了,我整个人从高空往下坠,我感觉很痛……再然后我就被吓醒了,出了一身冷汗。”

在沈芜和黄心艺说这话的时候，孟远寒正好走在她们的身后。

听见沈芜昨晚做这种梦,孟远寒眉心微微颦了起来。

孟远寒正想开口跟她说点什么，黄心艺已经在安慰沈芜了。

黄心艺说：“梦都是反的啦,芜芜你不要怕。”

“而且我之前看过一篇科普文章，说睡觉的时候身体突然往下坠,大多是因为太疲劳，休息不够……芜芜你最近是不是读得太累了，要多注意休息。”

说着说着,沈芜和黄心艺已经走上了五楼。

她们说话的声音渐渐变远，孟远寒凝视沈芜背影的视线久久未能收回，黑眸里微有几分怅然。

*

随着夜幕的降临，文艺汇演开始了。

整栋教学楼都关了灯。

高一到高三的全体学生都搬着自己的椅子去操场上看文艺汇演，舞台下方的最前边还坐着一排校领导。

操场上人太多，连吹来的夏夜晚风都带着闷热。

高三的压力就体现在，哪怕是难得的一个文艺汇演，老师都允许她们带手机玩一晚上了，但大多数高三生仍旧自觉地人手带了一些复习资料、小册子之类的去操场上，时不时低头看上几眼。

沈芜拿到了由前面发下来的红色节目单。

今晚有十几个节目，看完差不多是她们下晚自习放学的时间。

夜色渐深。

现在台上已经进行到第六个独唱节目。

一个面容干净青涩的男生穿着校服，坐在高凳上，正低头轻扫吉他弦，嗓音低沉地对着嘴边的话筒弹唱起朴树的《平凡之路》——

“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，也穿过人山人海。”

“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，转眼都飘散如烟，我曾经失望失落……”

黄心艺喜欢这个男生干净中带有磁性的音色，立即抬起头，忙不迭举起手机进行录制。

沈芜本来正静静听着，她身上的手机轻振了几下。

沈芜将手机拿了出来，不由轻眨了下眼。

黄心艺余光见沈芜突然猫下腰，似乎要偷偷离场，匆忙转头问，“诶，芜芜你要去哪？”

“我去找个人。”沈芜说。

黄心艺连忙问沈芜要不要陪她一起去，沈芜弯眸说不用。

沈芜的离开并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。

但孟远寒却是一下就看到了沈芜回教学楼的背影。

孟远寒偏头看过去。

孟远寒黑眸定定地落在沈芜身上，唇线轻抿。

她要去哪？

怎么就她一个人？黄心艺怎么没陪她？

*

沈芜一个人去了教学楼顶层的天台。

她刚伸手轻轻推开门，一眼就看到了夏柏清高挑修长的背影。

夏柏清穿着白衬衫和黑色长裤。

几乎在沈芜推开门，悄悄探头的时候，夏柏清就若有所感地转头看了过来。

见夏柏清发现她已经来了，沈芜脚步轻快地直接走上前。

沈芜仰起的目光明亮：“学长？！”

“学长你怎么来啦，你这几天不是都要考试吗？”沈芜问。

“我提前交卷了。”

夏柏清声线含笑道，“回A市的航班在凌晨，来得及。”

沈芜陪夏柏清一块站在天台的栏杆前，吹了一会风。

从天台眺望下去，不远处就是学校操场。

这里可以说是一个看文艺汇演的最佳方位，人少安静，视野开阔。

沈芜下意识转头看向夏柏清。

就在不久前。

夏柏清给她发了微信——

【Q：你们文艺汇演好像还没结束。】

【Q：我上教学楼天台等你？】

“学长下次就不要这么辛苦回来了。”

虽然第一眼看见夏柏清出现的那瞬间，她又开心又惊喜，但很快，沈芜意识到夏柏清今天来这一趟真的很奔波。

顿了顿。

沈芜问：“学长你怎么突然想来找我？这么晚了保安还让你进学校吗？”

夏柏清：“不辛苦。”

“我想在百日誓师这天跟你当面说一声高考加油。”夏柏清说。

沈芜闷闷地小声道：“……微信上说也没关系的。”

夏柏清弯唇继续道，“今晚值班的保安是杨叔，他还认得我。”

夏柏清：“虽然杨叔很奇怪我为什么这么晚来学校，但我跟他说进来找老师，他就笑着放我进来了。”

“好学生果然面子大。”沈芜狐狸眼轻眨。

“小芜现在不也是好学生？”

夏柏清低头看她，声线微轻，“最近是不是学得太累了？都把黑眼圈熬出来了。”

教学楼天台上只有一盏昏黄的小电灯泡亮着。

远处文艺汇演的舞台光线偶尔会晃动过来。

似乎将正站在天台上的沈芜和夏柏清的身影照亮了一瞬，但很快又重新归于昏暗。

沈芜看见夏柏清望着她的那双琥珀色眼眸在夜色中变得深邃，他静静看她的目光温柔，带着关心。

沈芜轻颤了一下眼睫。

沈芜很难形容她现在的心情，有点开心喜悦……还有点紧张，但这紧张，跟下午进行百日誓师、快要面对高考的那种紧张又不太一样。

“我怎么熬夜都不会熬出黑眼圈的，”沈芜不满道，“肯定是学长你看错了。”

闻言，夏柏清低下头，正好沈芜抬起头。

视线相撞间，沈芜极慢地眨了一下眼睛。

她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没有闪躲，正有些好奇地看向夏柏清。

夏柏清手指轻蜷，他被沈芜的眼神看得很难克制住心动。

她在允许他的靠近。

夏柏清低下头，依稀嗅见了沈芜发顶的淡淡橙子花香。

沈芜仰着眸，她看见夏柏清正朝她慢慢俯下身，他们的呼吸在交织。

耳边仿佛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，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在一下又一下的咚咚咚。

孟远寒最后还是跟了上去。

他去了高三九班。

不仅教学楼五楼的走廊上一片漆黑，就连高三九班的教室里同样一片漆黑。

他没看到沈芜的身影。

孟远寒抿起唇，他正准备下楼回操场，隐约听见顶层六楼有很轻的动静。

孟远寒犹豫了一下，还是选择上去天台看一眼。

天台的门半开着。

孟远寒本来只想看一眼就走，但这一眼，直接将他钉在原地无法动弹。

孟远寒黑眸骤缩。

不仅仅是因为夏柏清出现在天台上，更是因为……

月光下，夏柏清正低头在沈芜头发上轻轻落下了一个吻。

沈芜下意识抬起头。

他冰凉的嘴唇一下落在了她的额头上。

温柔又克制。

沈芜眨眼轻声，“学长……”

“学长喜欢你。”

在心动面前，理智节节溃败。

不等沈芜开口，夏柏清低眼看她，“高考完，我们就在一起。”

夏柏清问：“好吗？”

沈芜张了张唇。

她正要回答夏柏清，天台的门一下被人推开。

孟远寒表情冷得厉害，他黑眸无比晦涩地望向沈芜，“你们班在点名。”

闻言，沈芜转头看向夏柏清。

就在夏柏清以为听不见沈芜的答案，她要先离开的时候，沈芜踮起脚尖，飞快地亲了一下夏柏清的脸颊。

她说：“好。”

孟远寒被眼前这幕深深刺痛，眼眶发红，脸上冷得没有表情，黑眸强忍愤怒。

孟远寒垂在身侧的双手更是紧攥成拳，手背用力地绷起青筋。

沈芜在离开之前似乎跟他说了两三句话。

说的什么？

好像是说谢谢？又好像是说孟远寒你刚吓死我了？

在沈芜离开之后，夏柏清也正要抬脚离开，却被孟远寒目光冷沉地拦住了。

夏柏清语气疏冷：“学弟有事情？”

孟远寒难以形容他此刻的愤怒。

几乎在夏柏清一开口的瞬间，孟远寒直接挥拳就往夏柏清脸上打。

满脑子都是刚刚沈芜亲了他，他算什么东西竟然敢亲沈芜……这让孟远寒愤怒得几乎难以有理智。

夏柏清蹙起眉尖，他单手接住孟远寒挥来的拳头。

僵持中，夏柏清淡淡迎向孟远寒愤怒的目光，表情平静地确认道：“你真要跟我打一场？”

沈芜回到操场之后，问黄心艺刚刚是不是点名了。

黄心艺神情有些迷茫地摇了摇头，说：“没啊……”

文艺汇演已经进行到了尾声。

沈芜偶尔会转头去看一班队伍，就见孟远寒还没回来。

他不会还在天台上跟学长说话吧？有这么久的话要说吗？

晚上林女士接沈芜下晚自习，见她双眸弯弯地望向车窗外，心下微有几分讶异，“今天心情这么好？”

沈芜随意地点点头，她的手机一振。

学长给她发了消息——

【Q：我到机场了。】

【555：好滴！】

【555：学长明早考试加油！】

夏柏清坐在候机室，看见沈芜的消息，唇角不由一弯。

这一弯，不可避免地稍稍扯动了下伤口。

夏柏清轻垂目光，仍弯起唇敲字回复沈芜——

【Q：好。】

【Q：[小熊点头.gif]】